临终诗的渊源,是文人关于“哀诗”的创作。“哀诗”的最早形式是挽歌,发源于原始的哭号哀诉,至汉代逐渐固化为礼俗,形成了完整的、有曲有辞的的乐府形式,并被官方认定为“送终之礼”的一部门【5】。从《薤露》《蒿里》到文人创作的挽歌,固然还限于“生者悼亡告哀”的特定场所,但从某种层面而言,挽歌既然已经得到礼法的许可,必然水平上就意味着偏离了温柔憨厚、讲究中庸的美学范畴,向着一往情深的人性偏向成长。尤其是当天灾战乱、灭亡频仍、人性觉醒的时候,这种深情和悲悼契合了时代的普遍心理,实际是为人的哀情提供一个出口,得到了普遍的承认和共识。因此,挽歌的读者范畴不绝扩大,大大都的士人都插手了挽歌的浏览群体,并且逐渐不满意于生人对逝者的哀伤,而是泛化为对美功德物终将逝去的悲伤。任何哀情都可以成为抒写的工具,“代人言情”也就成为了创作的重要主题。对比于“代人言情”,自哀的行为不多,但也有。《礼记·檀弓》云:“孔子蚤作,负手曳杖,消摇于门,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孔子哀痛生命不久、志向不达,可以算得上是最早的临终诗,这一行为也为“自哀”的公道性提供了理论空间。
一、《幽愤诗》到底是一首什么样的诗
此诗到底表达了什么感情,嵇康已经在诗中说的很大白了:原来“志在守朴,养素全真”,但因为“理弊患结”,原理没有说好而“卒致囹圄”,对此“惩难思复,心焉惭愧”。以养生开始,以伤身竣事,这是一种存在于生命层面上的迷恋、悲悼、懊悔之情。可是人们大多相信诗中有详细的所指,因此常去探究《幽愤诗》个中的深意;也有人充实尊重诗的文本,却忽略了嵇康身处的文化情况,因而解读起来常有离开实际、主观忖测之嫌。这些感情解读归纳起来,大抵有如下三种:
导致诸论者对《幽愤诗》的感情争论不休、不肯相信嵇康在诗中生命层面上的“自悔”主题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嵇康其时身处非凡际遇,涉及到存亡问题时不免感情谢荡,一时的意气之语不敷为凭;另一方面,恐怕在于人们很难相信入狱前节气铮铮的嵇康,怎么会在临终之前也会像一般人那样,写下如此悲悼的文字呢?然而,这种末路悲歌在魏晋士人的临终诗创作中其实相当普遍,假如综合考查魏晋的临终诗,那嵇康在诗中表白的心迹也就可以接管了。
一是战斗到底说。这一说法有悠久的传统,主要论据以司马迁“既陷死罪,幽而发奋”和屈原“摅其幽愤”的先例,来比附嵇康的“幽愤”感情,认为“嵇康在严峻淡漠的现实检验下,尽量也有他的后悔和失望, 但并没有屈服于司马氏的淫威, 他仍然显示着刚直不阿的高尚品质, 诚如诗题‘幽愤’二字所浮现的, 他身被幽阻, 而敢于愤慨, 敢怒敢言”【1】。唯其和屈原、司马迁有所关联,故诸多论家都深信不疑,然而这种说法是基础经不起推敲的。内里的裂痕至少有二。其一,屈原、司马迁和嵇康三人的“幽愤”有无接洽,有多大的接洽,以此作为比附是否有所依据,都是可以接头的话题。蔡琰也以“悲愤”名诗,莫非说也和屈原有干系?其二,纵然纯真就现代学者的这段话而言,“敢怒敢言”在文本中也并没有浮现。总览《幽愤诗》,不只全诗词气极重,并且所指不明,更像是某种情绪的抒发,僻静时的清峻气势气魄大不沟通。譬喻,谁是“子玉之败”一句的贬斥工具,文本中并没有给出谜底;而忽略语义的多样性,认定所指为吕巽,以此证明嵇康有所不满,自己就是一个舍本逐末的要领论错误。所以,这种说法无非是先入为主的英雄情结在起浸染,习惯于将嵇康巨大的感情纯化、美化以致神化的产品而已。
二、《幽愤诗》与临终诗
三是悲观自责说。这一说法出于《文选》注本,李善云:“康及吕安事,为诗自责。”厥后有沈德潜发挥道:“通篇直直叙去,自怨自艾,若隐若晦。‘好替暗人’,牵引之由;‘显明减否’,得祸之由也。至云‘澡身沧浪,岂云能补’,懊悔之词切矣。”【2】这照顾到了文本自身,以及嵇康临终前后的处境。但问题在于“自责”的到底是什么。论争的核心大多会合在详细的政治事件,而忽略了嵇康本人一以贯之的精力规模,即“隐逸”和“养生”,隐逸是为了养生。还有,这种临终前的“自悔”并不是嵇康一人所有,而是普遍存在于魏晋大大都诗人之中。譬喻孔融死前感叹“言多令事败,器漏苦不密”,刘琨叹惋“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这种不谋而合的反思和自悔,反应了诗人在深层上次存在的感情共识。
魏晋是临终诗创作的第一个飞腾,现以逯钦立校注的《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3】为参照,自汉末董卓之乱起,至陶渊明、谢灵运等由晋入宋的诗人归天为止,整理得临终诗或性质相似的诗共13首,诗人11人【4】,占了全部诗人的快要十分之一。为了弄清楚嵇康在魏晋临终诗中的典范意义,我们有须要对其发生的原因和特点做一番梳理。
同样是哀情,“自哀”的《幽愤诗》更难以解读。个华夏因,除了文本自身所指不明,气势气魄迥异,尚有一个“接管群”的问题。正如西人所言:“毒害导致了一种非凡的写作能力,并因而发生了一个非凡的文学范例;这类文学中所有要害性工作的真象,都完全隐含于字里行间。这类文学不是为所有读者,而是为那些靠得住的和智慧的读者而写的。”临终诗作为文学母题,其真正意义上的接管者是一个很狭小的圈子,即那些蒙受刑罚、入狱甚至“凶终”的士人。至于“所有要害性工作的真象”,在魏晋之交个别意识觉醒的大配景下,只能领略为被接管者与接管者之间联贯传承的精力内核,即生命意识。嵇康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为了到达“去欲”以“养生”的最终目标,回避政治、憧憬山林、养性服散都是手段;而生命的逝去,也是嵇康“自悔”的基础原因。
二是言不由衷说。这一说法主要是基于其时社会的形势而言的。持这种概念的人认为,其时除了三千太学生为嵇康请命之外,还有很多名人愿与一同下狱,嵇康为了和缓太学生的情绪,制止不须要的牺牲,因而详细写了些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传出这种温和舒缓的调子,以安慰太学生。这种说法很是新颖,但同样站不住脚。首先,没有任何证据表白《幽愤诗》在其时就广为传播。同样是临终前的作为,“顾影奏琴”一再为士人引用以致成为典故,而《幽愤诗》少有时人论及,造成如此现象的可行表明就是其时或看管严密无人知晓,或因为政治高压而不敢论及嵇康,《幽愤诗》大概在黑暗誊录保存了下来,但没有在社会上产生遍及影响。再者,从日后太学生的表示来看,也很难证明《幽愤诗》有镇静的浸染。司马氏杀害了嵇康今后,向太学生们做了大量的事情,包罗厥后司马炎三临辟雍。假如不是太学生余愤未消、群情鼓动,司马氏何须添枝加叶,对太学生暗示安慰、重视(同时也是监督)呢?由此可见,言不由衷说也不创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