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斋语痕”至今已连载五年了。犹记得伴侣汇报我吴福辉老师将在《汉语言文学研究》刊物上开发专栏“石斋语痕”的动静,那是2010年下半年的事,似乎就在昨天。自那今后,吴老师每年春夏秋各来河南大学博士点一次,被邀授课并乘隙相识研究生看书心得或论文写作的希望环境,并针对我们的迷惑一一作答。那也像是学术答问,给我们一一留下了陈迹。
究竟,读他的文章要比听课多得多,而他如今收录在新著《石斋语痕》集子里的文字,像《〈缔造周报〉复刊骤止却引来〈文化批驳〉》《左翼刊物在政治、文学与营销之间》等,时常会引起我对早期进修现代文学史的反省。因我在读大学时,对左翼文学的相识,像“缔造社”“太阳社”等仅被看做是一个个名词罢了,对付作家作品和文学现象的迁徙流转等史料是根基不问的,而我最初的文章也被老师品评不外是“百衲衣”。面临吴老师多次提到的当下研究生论文的弊病,这本学术散文集子《石斋语痕》尤其是辑二《告白史断想》里的文章,就像是对“炒冷饭”、“集纳式”论文下的一剂猛药。作者由质料见“史”的每一欣爱仿佛都跃然纸上,在提醒我辈去反思应如何念书、如何研究,去学会挖掘新史料,并从中生发出学术题旨和理路来。虽说一代有一代之学术,但吴老师以及他们那一代学人的精进勤勉,足以给本日的文学受教者(也大概是年青的文学教诲者)更多的启示。
关于这些文章如何成文,作者自言:“挖掘出零散的新质料了,有了些与别人差异的观点了”,“于是用一天到两天时间涂抹成一篇小文,三四千字,五六干字不等”。在“零散的新质料”上做文章,聚焦于精选的“文化细节”,正是作者作为文学史家的治学情趣之一。而对细节的掌握亦是于细微处见精力:不“泥古”,是“化古”——着重点不在于挖掘出什么对象来爆料,而在于将其“化”入必然的史学视野中,重新质料探寻“偏差”并生发出新意。如他阐述周瘦鹃:“在编《紫罗兰》的时候不单不再窜改别人稿子里的‘她’字,且本身也破题第一遭用起了‘她’来。这等于分明时代的成长,从善如流的品格。”(见《周瘦鹃的务新求变与现代市民文学接管史》)在吴老师眼里,“新质料”岂论巨细,细节也可包罗野史质料和告白。而研究亦由此可以探入文学现场:“期刊、报纸、单行本的出书花絮,作家自传、书信、日记、条记里的隐秘部门,当事人回想的旮旮旯旯,甚至耳食的说之者日有、亲践者或拒或迎且流布长远的据说,一些入不了正史的杂七杂八的质料,都可发挥出助你进入‘现场’的效用。”
《石斋语痕》这种“回到文学现场”的研究,注重琐细史料的挖掘,做到了“不虚美,不隐恶”,诚然会泛起出文学现象自己的繁复性,甚至会涉及有争议的文学命题,让一些约定俗成的定论都从头问题化了。而这就无异于打开了一扇扇通往文学汗青的派别,窥伺到更多的现代文学真相。作者认为蒋光慈的《丽莎的哀怨》是“向世间提供了一部被认为是异类的作品”:“人性的妖怪真是锋利已极啊”(见《左翼作家展露人性之作〈丽莎的哀怨〉》)。对付老舍的市民情怀,作者如此感应:“在担当了恒久的‘斗争哲学’熏陶,终于看到南北极思维给我们带来的劫难问题之后,我们完全可以在不将战斗式的激进嘲讽全盘否认的境况下,来浏览这种由‘穷人’出发而回收的对人世发出会意微笑的从容品评姿态”(见《由〈龙须沟〉想到老舍与市民的血肉接洽》)。这些阐述着现代文学历久律动和朝气的文字,饱含了作者开阔的文学视野和精准锐利的学术目光,及他多元海涵的文学观,这亦可从吴福辉老师的其他著述:《中国现代文学成长史插图本》《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都会漩流中的海派小说》看出来。
二
《石斋语痕》里气象生动且乐趣盎然的小品文字,与作者的现代文学史、海派文学史研究的大气彼此辉映。然而这一“小”一“大”的比拟,正指向作者将学术生命与小我私家生命彼此融会的奇特性。在王瑶先生的几个门生中,吴福辉以细腻著称。他以饱蘸生命感悟的文学情怀面临研究工具,一向为人所乐道。他的学术著作也宛如一面多棱镜,折射进出生阅历与糊口履历的多个维度来。《中国文学都市与我的四城影象》记录的是他生命迁徙的足迹:“随着怙恃家人分开上海的时候年仅11岁,却有浸透骨肉一般的余痕,种下了日后研究‘文学上海’、研究‘海派文学’的根子”,如今“在北京旦夕相处现已糊口了30多年,于此安居乐业,终老于这个古都相依为命,并同时研究京派文学”。正是出生于沪地,却恒久糊口于北京的人生经验塑造了吴老师京海远眺的学术视野:“能用北京、上海这两个都市做比较,来加深体会她们。在这之间,我体会到了京、海在现代中国作为符号性都会所发生的独占的文学显赫位置。”
而其学术屐痕与糊口印迹的重合几至难以判别。像这本集子涉猎的“质料阐释、条记讲明、实地考据、念书割记、答读者问、名作重评”等文章种别,即来自于作者受邀介入学术集会会议的讲话、为书籍撰写的序言、讲学时的稿子等。从必然意义上说,文学研究就是他的日常糊口状态。好比,吴老师将一份手绘的“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楼房居住利用图视为法宝,这是在北京虎坊桥会见资深作家葛一虹时所得的。他还会因丁玲检修书残稿《关于(在医院中)》的披露却回声较少略感不安,因此执笔为文。再遐想到平日里偶提及生存有某各人的亲笔信时,吴老师那掩饰不住的一脸欢快,不难觉出在他眼里、在他笔下,学术史料都酿成活生生的了。虽然这与作者游历考查了诸多文学史的“现场”不无干系,而写作也“升华”成了作者与写作工具之间的一种亲切对话。虽不敢说每部作品发生的原型、每个作家的降生地居住地作者都相识过,但我们相信正是有了这样亲近作家作品的心怀,那些貌似生硬的史料才变得有趣活出现来。而我以为学问已经在吴老师身上化为筋骨肉肉,而不可是书本文字了。
这样,也使得他自然扩大“文学史”的研究眼界,给他所写的“大文学史”的诸多命题带来“文化史”的气息。时代赋予这一代人以文化脚色,1950年月生长的学人不行能单单作为一名“述学”者,作者在书中表达的对现实的强烈眷注,使命感的汹涌,都是显见的。如对语文教诲的存眷有《为大学语文写的常识随笔四则》,尚有《小说(四世同堂)和话剧〈四世同堂〉(与北京话剧观众问答)》中对表示北京精力、北京文化的雅俗咀嚼平衡成长的号令等。而像《费孝通的社会学与我的文学研究》《平津文坛漫议》之类文章所浮现的,往思想史、文化史和现代常识分子研究的场域挺进,是他们那一代学者的奇特经验抉择的,是过往糊口教会他的。而著作中蕴含的都市文化、文学情况的转型、以及作品流传与媒体变迁的干系、战争年月作家心态等各种迫近文学产生、变革状态的驳杂文化图景,触及了与文学共生的文化情况的探究。而将文学置于汗青文化变换的“长河”之中,敞开的是“文化史”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