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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妇女问题”是20世纪激进社会举动的重要构成部门，持久以来，关于“妇女”和“妇女解放”的诸多话语同民族解放、社会解放等论题有着遍及而深刻的接洽。在1942年延安的政治气氛中，“三八”节的意义即是被放活着界大战和全民抗战的新大势下加以阐释的。1942年《中共中央关于眷念“三八”节给各级党的指示》中明晰写道：“在苏德战争，尤其是太平洋战争发作今后，……中华民族果断地站在反法西斯反侵略阵线上，在增强连合，筹备抨击方面得到了更有利的客观形势。在这种情况中来眷念本年的‘三八’节，它的政治任务是带动各国妇女成立国际妇女反法西斯反侵略统一战线，为没落对象法西斯主义而斗争。在海内则应越发固定各阶级各党派妇女的抗日统一战线，共同全国各方面的带动，努力筹备抨击，为最后驱每日本法西斯出中国而斗争。”为共同这一“政治任务”，《解放日报》3月8日社论《迎接三八国际妇女节》招呼“全世界妇女，在本年三八节，可以或许更进一步在组织上连合起来，在事情上接洽起来，结成强大的反法西斯阵线。”特刊刊首文则选用中共中央妇委书记蔡畅的事情陈诉《如何使抗日按照地的妇女集体成为更遍及的群众集体》。在这一天的报纸中，无论指示、社论，照旧蔡畅的事情陈诉，都勉力将妇女纳入抗战开国的弘大叙事，在这一叙事中，“妇女”是“复数”观念，它意在建构一个新的汗青群体的形象和气力，而女性个别生命所具有的意识、潜力和欲望却隐然不见。
　　这些留意事项别离是：“不要让本身生病”、“使本身愉快”、“用脑筋”、“下受苦的刻意，僵持到底”。
　　1942年，延安《解放日报》迎来了创刊后的第一个“三八”国际妇女节，作为中共延安时期最重要的宣教媒体，它在这个出格的日子里颁发了“眷念‘三八’国际妇女节特刊”和与之相关的社论。
　　我本身是姑娘，我会比别人更分明姑娘的缺点，但我却更分明姑娘的疾苦。她们不会是超时代的，不会是抱负的，她们不是铁打的。她们抵挡不了社会一切的诱惑，和无声的压迫，她们每人都有一部血泪史，都有过崇高的情感(不管是升起的或沉落的，不管有幸与不幸，不管仍在伶仃格斗或卷入庸俗)……
　　那么，该如何领略丁玲的选择呢?是宏观的汗青举动包围了人的本性吗?这个故事，或许应该从青年丁玲对本性的执着与不满开始讲起。很少有人像丁玲那样，对现代本性主义带给人们的解放和迷障有如此深刻的洞悉。对付丁玲来说，“本性”的覆灭是为了“真本性”的创生，只是，无论哪一种“本性”，在其观念的内核未被别离厘清之前，她在写作中城市因此表露苦闷暧昧的思绪。在丁玲基础的觉悟中，“真本性”是与抱负社会及其精力接洽在一起的，然而在一个冲决罗网的革命年月，小我私家的不满是尤为贵重的抵御资源，在此意识前提下，一切社会组织的笼统要求都不免令人鉴戒。
　　 丁玲的《“三八”节有感》是解放区文学史上极富争议的文本。它颁发于1942年，其时延安的性别／小我私家叙事险些毫无破例地统摄于抗日救国的弘大方针。但丁玲的“有感”却偏离上述思路，在一片“抗战开国”的假话声中，她存眷女性日常履历，并体现革命和民族国度的代价方针未能在女性日常糊口规模获得验证。丁玲的言论给她招来阵营内部的剧烈品评，又被不少研究者推为以女性主义视角反威权体制的典范文本。可除此之外，在这篇短小的杂文中还包括着丰盛的汗青信息。团结丁玲的早期创作和中国现代汗青中的若干重要主题，本文试图以此探究现代中国关于女性问题的话语斗嘴，以及女性主义在20世纪中国波涛壮阔的汗青举动中的定位和出路。
　　世界上从没有无能的入，有资格去获取一切的。所以姑娘要取得平等，得首先强己。……我只说作为一个阵线中的一员，天天所必需留意的事项。
　　存在一段漫长的抹杀雌性的汗青，这点已为旧日殖民地的人民所相识，为那些工人们和各民族所相识，为那些背上被汉子的汗青射中的人们所相识。饱尝毒害屈辱的人们从熬煎中得到对壮丽将来的执着盼愿；被囚禁的人们比狱吏更分明自由氛围的甜美。由于她们的已往，本日的妇女分明如何去得到汉子们只有在许久今后才大概想象的对象。

　　首先，“逐日留意事项”其实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日常。好比“不要让本身生病”，其真意便并非人们凡是觉得的空隙自保，而是控制本身的糊口与感情，因为“无控制的糊口”纵是浪漫、可爱，却“对本日情况不适宜”。而在“使本身愉快”这条发起中，丁玲又对“愉快”给出了奇特的界说：“这种愉快不是糊口的满意，而是糊口的战斗和进取。”值得留意的是，这些发起大多以否认的方法表达，在短短的四段话中，我们不绝读到“不是……而是……”、“不……不……”这类句式，以及“纠正”、“牺牲”等指示“自我否认”的词语。从上下文来看，“否认”的工具是一种世俗意义上的巩固糊口，“糊口的满意”、“蔷薇色的温柔的梦幻”、“月下奏琴”、“花前吟诗”，都是这种糊口的格调，它们在很洪流平上是女性解放、爱情成婚见识和都会经济殽杂催生的空想。丁玲在其早期创作中曾具体描写过这种成立在自由爱情与都市焦点家庭基本之上的现代糊口秩序，并从差异角度表示了青年女性对这种糊口既依恋又质疑的狐疑心理。
　　但《“三八”节有感》所招致的意外品评和随之而来的整风举动，对丁玲不啻于一场蜕变。在延安整风中她这样反省《“三八”节有感》的错误：
　　汗青条件和外在的政治情况虽然不会答允丁玲做这样根天性的颠覆或离弃，但我更倾向于从“时代的敏感主体”的思想经验来认识阵营的意识形态。不久，丁玲写作了《风雨中忆萧红》，作为与《“三八”节有感》同期留下的一份思想记录，文中同样布满了苦闷而不得其解的情绪。但在涉笔“个别履历”时，丁玲却有如此光鲜的亮相：“人的魂灵如果只能拘泥于个另外偏狭之中，便只能沉醉于自我的小小成绩。”这是她对人们纯真依恃个别履历、并因此不绝退缩到“小我”空间的鉴戒。有了这种鉴戒，那种组成现实批驳气力的性别／小我私家履历应引向那里?它们如何能转换成一种厘革社会和文化布局的气力?都成为难以均衡的问题。处在这样的思想冲撞中，丁玲要“措辞”，虽然不容易了。
　　我本身想来，这篇文章也确实有一个大短处，它有点仅从妇女自己来谈问题，说妇女要格斗，要独立，要有看法，就不怕男同志仳离了，这是不敷为法的。……妇女要真正获得解放，获得自由，获得平等，必需整个社会、整个制度彻底改变，不然是不可的。
　　如同“五四”时期的“妇女解放”标语是小我私家解放所需的巨大斗争的代名词，“延安新女性”也是一个涵义富厚的象征体，在思想界的主流阐述中，“她”浮现着解放区人民的身心巨变，象征汗青的进步气力和一种新的糊口。然而，抱负主体在现实糊口中却频遭非议，制度层面的“平等自由”原则并未落实于日常干系之中。理念与履历的这种游离状态几多表白，作为象征物的“女性”仍是代价转型期多种话语交汇、斗嘴的一个场域。《“三八”节有感》中多次呈现的“回抵家庭的娜拉”的比喻，便形象地转达出“延安新女性”在多种话语困绕下所陷入的现实逆境，而这一逆境同时也是时代的隐喻。
　　尽量我灌输了血泪在那篇文章中，安放了我多年的苦痛和寄予了热切的但愿，但那文章自己仍旧暗示了我只站在一部门人身上措辞而没有站在全党的态度措辞。
　　这也表明白，为什么《“三八”节有感》在凌厉的散点品评之后却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颠覆性的批驳话语，而是将抵牾的办理引向了对“女同志们”的但愿和发起：　　然而我们也不能差池女同志们，尤其是在延安的女同志有些小小的企望……
　　丁玲的书写始于妇女集团的社会权益和政治要求，在这方面她对延安政权的建树事情颇为满足：“延安的妇女是比中国其他处所的妇女幸福的。……女同志在医院，在休养所，在门诊部都占着很大的比例，好像并没有使人诧异。”但丁玲并未止步于此，而是站在不行化约的个另外角度发出进一步的追问：在制度与法令的幕后，女性的日常糊口感觉毕竟怎么样?平等与自愿的原则是否真正动摇了习惯势力，并使人们的深层意识有所转变?抑或是通过与旧意识形态的同谋，反增添了女性的保留压力?答复却是令人沮丧的：“延安的女同志却仍不能免去那种幸运：不管在什么场所都最能作为有乐趣的问题被谈起。并且各类百般的女同志都可以获得她应得的非议。这些责难好像都是严重而确当的。”
　　这一运气——在适应和缔造一个现代中国的进程中遭受主体的抵牾和破碎状态，显然并不专属于女性，而是关乎每一个在现实和想象层面与之相关的个别。意识到这点，“落伍”的指责便愈发显出怯懦和不认真任，它反复了批驳思想常常蹈入的一种逻辑，即将不满与过失归于异己的一方，并在抗争进程中不绝制造出对立的干系布局，从而把“自我”放在一个心理上的安详位置。“先进与落伍”即是中国现代性叙事中的一对布局性抵牾，它包括着鸦片战争以来中国的汗青处境带给国人的各种巨大的压力和焦急。然而在这二元对立的布局中，将女性归于“落伍”的一面，至少在象征意义上表示出进步汗青对女性履历的排出，在狭隘意识的诱导下，解放举动很难制止在其内部复制压迫性机制。
　　多年后，法国女性主义者埃莱娜·西苏在勾勒她心目中抱负的女性主义斗士时这样写道：“作为一名斗士，她是一切解放不行支解的一部门。她必需高瞻远瞩，而不范围于一拳一脚的彼此交手。”在西苏看来，抱负的妇女解放举动必需和一切范例的反压迫斗争审慎地缔盟，配合追求弘大的乌托邦愿景。她进而这样告诉女性总体汗青与现代抗争举动的干系：
　　这个比喻首先表白家务和育儿的压力仍会合在女性身上。自从专偶制的个别家庭发生以来，家务就酿成一种私人处事，被排出在社会出产和民众糊口之外，现代的个别家庭自然也不破例，恩格斯即认为“现代的个别家庭成立在果真的或隐蔽的妇女的家务仆从制之上”，这种状况和意识仍残留在延安所成立的新糊口秩序中，约束着女性的行为。而“娜拉的觉醒与出走”，已成为中国现代思想史上的经典叙事，在革命的延安，它同样是糊口想象和性别想象的重要资源。在这一现代叙事中，“家庭”指向的是一个关闭、落伍的空间，它无法容纳人们对“革命”和“人的解放”的各种想象，在此意义上，现代家庭也并非“新女性”可坦然安置的空间。而另一方面，自晚清以来，我们的民族国度想象中便一直包括着对“百姓之母”的呼叫。抗日战争和延安高度组织化的糊口秩序，又在某种水平上增强了对母性、母职及其奉献精力的要求。于是，疏忽母职，会招来“贪图舒服，好高骛远”的非议；可“牺牲本身的事业去作为一个贤妻良母”，在全心的操劳中日渐疲劳、苍老，又会遭到现代小资产阶层审美目光的奚落。
　　1942年，时为革命政党的中共在险些一切事情指示中都出格强调“组织起来”，在这一目的的宣传和实施进程中，“小我私家”与“组织人”的辩证干系再次作为一个问题凸显出来。“组织人”的身份，无疑将对既有的个别履历实施规训，但另一方面，它又组成对某种汗青形成的本质化身份的质疑和挑战，这个中包括着建构新的汗青主体的昏黄但愿。丁玲和不少延安常识分子的选择，需从这汗青的辩证干系人手阐明。在很洪流平上，正是对“自我”的不满和对新社会主体的热烈等候，使丁玲和她的同志们乐意投身于这场“自我”改革和社会改革的汗青举动。
　　《“三八”节有感》的论述者和丁玲早年缔造的“莎菲式”的女性仍有着同源同根的干系。她们心田都布满了难以名状的感受和憧憬，但又自觉外在情况并没为她们提供一套可以信托的道德、伦理或政治话语，，以表明和整合这些履历，因此她们不得不据守一个不当协于情况、不依靠于外力的“自我”的位置，一面发出“叛变的绝叫”，一面在自我的内部描画世界、扶植信念。在延安社会，固然革命政权中仍胶葛着某种压迫性机制，但对付新的女性主体来说，第一位的汗青选择必是先从自我内部否认都市小资产阶层女性感知和表达自我的方法，由此清除懊悔懊恼、自怨自艾和自我满意的关闭魔咒，然后实验能动地海涵逾越于自我之上的异质性履历。所以，在《“三八”节有感》中，“逐日留意事项”的真实意涵与诉求，是将对汗青的使命感和对新世界的憧憬渗透于日常糊口的肌理之中，通过糊口的自律与进取，促成新文化的自我的生成。
　　可见，“回抵家庭的娜拉”作为一句无情的调侃，却因其内含的多种话语斗嘴，真实地反应出传统的男性世界对新女性的抵牾立场。在这句话中，无论“娜拉”照旧“家庭”，都是意义不确定的“飘浮的能指”，这种不确定性恰恰映现出中国现代性叙事的逆境和现代中国人的主体危机。然而，处于支配职位的男权意识形态将这两个语词“缝合”在一起，集聚为一种压迫性的气力，施加于女性身上。在这一意识形态布局中，女性陷入了“回家庭”和“到社会”的倘佯处境，而无论她们做哪种选择，都难以逃脱“落伍”的运气。“落伍”已成为社会对女性的一种私见，在这一代价判定的阴影下，延安社会为“各阶层各党派妇女”所提供的自由、多元的出路变得有点令人生疑；而妇女在新的制度条件下被引发出来的热情和劲头，也因此被引向虚无。
　　对付文本中的这条缝隙，不少研究者都曾敏锐地掌握到，不外他们多半将其看作是现实批驳和象征性话语的分断线，因此很少当真看待丁玲在这里所提出的发起。可是假如我们不服从于分断线观念，而是借助丁玲的早期创作、时代的若干主题等质料增补文本中的偏差，我们将发明，这些发起并不简朴。
　　与上述妇女解放话语形成光鲜比较的，是丁玲的《“三八”节有感》。作为一篇1942年“三八”节的眷念文章，丁玲的“有感”几多显得不适时宜，其态度和思维方法都远离统一战线的要求。针对女性生命履历为弘大叙事所包围的现象，丁玲不无讥诮地说：“必然在本日会有人演说的：‘首先取得我们的政权’的假话”，这理解是在体现，革命与民族解放的“假话”同女性的日常履历严重脱节。敏感的女性意识使丁玲不自觉地采纳了一个解构革命集团叙事的视角，从而对民族危机时刻集团统制的正当性造成挑战，也给本身招来“意外的品评”。
　　作为大风雨中的流落者，汗青的敏感主体，女性拥有极强的感觉和表示疾苦的本领。她们在漫长的被压迫汗青中所积聚的痛感，使得现代女性的觉醒、抵御和批驳都具有充实的汗青正当性。在现代世界，女性主义的思想与实践是一股激烈的颠覆气力，可对一切沾染男权意识形态的政治、文化秩序实施解构。《“三八”节有感》作为延安文学中最重要的女性主义文本，在颁发后不久，即被戴上了小我私家主义和挑战权威的帽子。延安整风举动中的点名品评，更使这篇杂文成为厥后人们调查延安异端思想不肯绕过的文本。
　　早期启蒙文化曾确立了一套关于自由爱情和妇女解放的常识，正是这套常识促成现代女性的觉醒，并在其普及的进程中徐徐打开了女性的社会保留空间。因此，从1920年月末期开始，在丁玲等女作家的笔下呈现了一群糊口在旧式家庭之外的青年女性形象，她们在差异的觉悟程度上实践独立、自由的启蒙理念。然而，未经基础厘革的社会并没给这些自立的女性提供太多出路，爱情一成婚好像是她们独一可以投入的形式。丁玲早年创作的深刻之处便在于，她通过对人物干系和本性心理的书写，撕开了新式糊口的乐观幻像。新式爱情同样容易受到社会干系中奸商本质的污染，从而导致爱情中人的精力异化。而本性与感情的觉醒，在缺乏现实出路的环境下，经常退化为小我私家的心理凌乱。丁玲早期小说中的不少主人公都曾是这种心理凌乱的牺牲品，譬如梦珂在经验了爱情的纠葛和失意后，最终屈服于那使她犯错的社会(《梦珂》，1927年秋)；新式的职业妇女志清，终抵不外虚无的压力而陷入谵妄状态(《暑假中》，1928年春)；憨朴的乡下女人阿毛，因羡慕都会姑娘的糊口与恋爱，在不绝地自我推敲中精力瓦解以至自杀(《阿毛女人》，1928年春)。《莎菲密斯日记》是将这种无聊而感慨的脸色表示得最为透彻的作品，小说中莎菲时时处于迷惘、亢奋、不安的状态，但难堪的是，作者始终僵持让莎菲完整地遭受着这种“时代苦闷的创伤”，而不简朴地为其求一个摆脱。这种丰满的不满情绪迟早会长成自我打破的气力。因此，在《一九三〇年春上海(之一)》中，当丁玲布置年青的少奶奶美琳在革命事情中重获保留的意义时，她应该已经认定小我私家主义解放的范围性。那种通过感情的觉悟和爱情成婚而确立的女性，小我私家主体，或者能委曲共同都市小资产阶层的出产与糊口方法，但在中国20世纪上半叶布满忧患的汗青情况中，却难以藉此安置时代的苦闷。《一九三〇年春上海(之一)》中的年青太太美琳，受过精采的现代教诲，通过自由爱情组建爱的小巢，日常糊口衣食无忧又不乏糊口的艺术，这样的糊口总该叫人满足了吧?然而丁玲将美琳及其小家庭放在1930年春天上海纷扰的大配景中加以描写，美琳“天天穿了新衫，绿的，红的，经常同子彬在外面玩，可是心里总不愉快，总不满意”，因为上海春天的氛围中弥漫着朝气与危险、罪恶与斗争，这些都和她的小家庭糊口漠不相干。在时代的大风雨中，小我私家主义的小家庭也渐显出其狭隘、平庸的性质。作为“五四”新文化举动重要的解放成就，“核式家庭”在现实实践中的这一渐趋固化的形式显然已无法应对社会和时代的重大问题。
　　从专注于女性的血泪与苦痛，到认同党组织、妇女群众组织的建树性；从论述“女性”的心理糊口，到阐明差异阶级妇女差异的糊口际遇和诉求；最后认定必需从社会制度全盘改良的角度领略小我私家的自由与幸福……从丁玲的反省质料中，我们不难读出这样一条自我抛弃的思想轨迹。
　　我们不妨把西苏的言论看作是对20世纪女性主义举动的一个抱负主义的总结和展望，在她笔下，第二性既是一种性别，更是某个由汗青造成的受压迫集团在经验现代的觉醒后，从其自身处境中冷静发展出来的斗争与奉献的品质。这一群体既是详细的，又是总体的象征性，在“她们”劈面是不合理的旧汗青，身边站着其他的受压迫兄弟，而在一切缔盟和战斗的干系中，她们始终葆藏一颗要不绝在抵牾中打破抵牾、在斗争中推进斗争的敏觉的心。这种女性品质，如同一切高贵的品质一样，需从汗青的机会中呼叫出来。
　　不少论者认为，丁玲在《“三八”节有感》中对革命和民族解放的“假话”持根天性的挑战立场。好比《浮出汗青地表》一书中就有这样的评论：“《‘三八’节有感》……是一个由常识分子自我的知己与女性的性别敏感会集而成的现实透析，它……指明旧汗青残余在阵营内部依然故我的存在，这种存在甚至原封不动地表示为性此外奴役。”“它早晚会展现有史以来的统治／被统治、压抑／被压抑的人类汗青现实。”李陀在《丁玲不简朴》一文中则越发明晰地指出：“丁玲的问号的焦点，是民族国度(无论其成立了奈何差异的政治制度)是否有权把女性纳入某种洗面革心的但仍以男权为中心的文化秩序。”他还出格阐明白《“三八”节有感》申“小话”与“假话”的对立干系：“在文章末了处，丁玲直接把‘首先取得我们的政权’这种语言称做是‘假话’，她申明她差池姑娘讲这些‘假话’，然后以‘不要让本身生病’、‘使本身愉快’等‘小话’劝诫她的同性。”李陀认为，这一对立干系“只能是一种隐喻”，“它以一种曲折的方法报告姑娘的意义和民族国度的意义之间的严重的对立。”可事实上，丁玲固然敏感想女性履历与正在建构中的民族国度诉求存在分歧，她也愿意为女同胞们发点怨言，但作为一个身临其境的当事人，她的立场不行能像厥后的研究者那般斩钉截铁，她的脸色毋宁说是踌躇而苦闷的。在写完《“三八”节有感》的当天下午，丁玲去介入“三八”妇女节眷念大会，在会场上她闷声不响。当群众拥护她上台发言时，她又像是跟谁使气似的，第一句话就说“我不想措辞”。是什么原因让丁玲失去了以往的冲劲，感想难以讲话了?
　　对付这“落伍”，《“三八”节有感》却别有一副目光。固然，由于题材干系，丁玲在文中只是针对妇女问题措辞，但其立场和方法却有着更大的海涵性：
　　在《“三八”节有感》最后的发起中，丁玲彻底拒绝了对上述糊口的惦记，也否认了与这种糊口想象相连带的感慨主义倾向。通过“逐日留意事项”对女性的规约，我们看到一个新的女性主体形象从文本中发展出来，“她”具有一种强大的意志气力，可以或许整合自身破碎的履历状态，而更为重要的是，“她”实验改变在以往的意识形态布局中渐趋固化的女性形象。
　　晚年她又再次检核了这篇文章的“短处”：
　　反观前引丁玲对女性的认识，我们不难发明两者在思想和感情上的共通性，尤其是在对待差别和斗争的立场方面。所以，丁玲的踌躇和苦闷其实是一个彻底的女性主义斗士在现实中一定蒙受的困扰，消化这些困扰是现代女性主义的战斗任务。厚道的书写是她的第一件兵器，在《“三八”节有感》中，丁玲通过写“小事”、说“小话”，发明“平等、自由”的现代政管理念本来并不具备内涵的一致性和普适性，从而意外地展现出革命、民族国度话语同男权意识形态的内涵关联。可正是在这个胜利的节点上，她陷入了逆境，因为这把品评的利器若顺势深入下去，必会颠覆现代汗青的大叙事和个中所包括的公理追求，而这又是公道的吗?或者，这基础上有违女性主义的汗青立场，在其乐成的终点上也不外是完成一次气力干系的翻转。又可能，女性主义会在洞悉一切组织形式的压抑机制后，选择从时代的大风雨中撤退，通过对“自我”的潜在性的紧密阐明，不绝地切分和界说种别、性别与个别。
　　我们有须要细细体会这段话的句法，在对缺点与疾苦、升华与沉落、幸与不幸的无不同铺陈中，丁玲悲悯地撕去了粘在女性身上的意识形态标签。另一位男性作家赵超构也曾说过相似的话：“所有延安的‘女同志’……都是在时代的大风雨中流落过来的。”在这类表述中，女性不再是时代的落伍者，而是社会汗青中的敏感主体，它消解了“先进一落伍”的刻板评价模式，而且包括着论述性别和汗青的另一种大概性。
　　当下我们可谓处在一个“本性”张扬的时代，但同时又通常在泛滥的“本性”标记中感想眩晕和失重。是到了为怅惘的心理填补实在内容的时候了，此时先辈们曾经的经验和选择，无论包括着几多悲辛与挫败的影象，都强有力地警示着我们：弘大抱负的失落，也令“本性”的生长丧失应有的质地和张力。